你一定看过这个视频，每一个网民都看过。一名男性坐在格子间里，懊恼地捶打着他的键盘。几秒钟之后，这位生气的男性拿起键盘，像挥舞棒球拍一样，将键盘砸向了电脑屏幕——这台电脑是90年代的，因此CRT显示器十分庞大笨重——然后将键盘从桌子上扔到了地上。一位同事惊恐地将头从隔壁的格子间里伸过来，刚好看到这位生气的男性站起身来，将显示器扔到了地板上。显示器屏幕变成了黑色。

1997年，这段视频主要通过邮件开始在网上流传。该视频名为“糟糕的一天（badday.mpg）”，这可能是最早成为像病毒一样在网上传播的视频之一。一些从该视频中截取的GIF图片仍然在Twitter和Facebook上传播（大多数图片的生命期只有短短的20分钟，而这个视频的生命却持续了20年）。

除了令人惊叹的生命力之外，这个视频还是病毒视频（viral video，指视频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广泛传播）的开创者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，这个视频的重要性不言而喻。这个视频完全符合如今病毒视频的各项标准，就像卢米埃兄弟的电影之于如今的网络时代一样：视频画面是从监控器角度拍摄的；视频长度不到30秒；主人公在压抑环境下突然爆发；能够不受阻碍地破坏财物。

这个视频还成为了阴谋论的孕育者。按下暂停键，然后仔细观察，你就会发现，这台电脑并没有插入电源。而且，视频里的这位主人公居然在微笑。这个视频是最早的病毒视频之一，而且或许是有史以来传播最为广泛的病毒视频。那么，难道这个视频同时也是第一批网络骗局吗？

文尼的病毒视频

文尼·利恰尔迪（Vinny Licciardi）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成为了病毒视频的主人公。后来，他的一位同事在电视上看到了他摔砸电脑的视频，并告诉了他。在当时，人们并没有把这称之为“像病毒一样传播”，因为当时这种情况还属于史无前例。他与同事制作的这个视频甚至出现在了微软全国广播公司的节目上，成千上万的人都看到了这个视频。

当时，他在一家位于科罗拉多的科技公司工作。这家公司名为Loronix。那个视频也是在这里拍的，他所砸的那台电脑便是公司的。但是，当时他并没有生气。这个公司其实是一家有趣的地方，在这里，同事们都会呆到很晚，用公司秘密的T1线路来在线玩《雷神之锤》。他们并不会像角斗士那样粗暴地对待公司的设备。

当时，Loronix公司正在研发安全摄像系统中的DVR科技，因此需要视频样本来为潜在的客户演示运行的效果。所以，利恰尔迪和他的老板，即公司的科技负责人皮特·詹克沃斯基（Peter Jankowski）便拿了一台录像机，开始拍摄这个视频。

他们拍摄了利恰尔迪使用ATM机的镜头，并假装抓住他在偷盗公司的仓库。利恰尔迪决定，他想要成为一名“不满的职员”，这使得他的老板产生了一个想法。“当时完全是临时起意，” 詹克沃斯基说道，“我们有一些已经坏了的电脑、显示器、键盘，所以我们就在格子间的一张桌子上将那些设备搭建了起来。”

詹克沃斯基担任该视频的导演。他让利恰尔迪粗暴地对待一个坏了的显示器和一台电脑的空壳子。当时这个场景拍摄了两遍。“第一次拍的时候，大家都笑死了，所以我们必须要再拍一遍，” 利恰尔迪说道。

他们将这个视频转为了MPEG-1格式，这种格式在Windows Media Player上播放出来的效果最好，而且能够触达的人群最多（“这是一项伟大的决定——352×240，” 詹克沃斯基笑着补充道）。他们将视频放在了促销所用的的CD中，然后在交易会上将这些CD连同公司的宣传册一起发了出去。然后他们便忘了这些视频。

之后的一年，“糟糕的一天”这个视频开始在各个公司开始流传。这个巨大的文件导致了一些问题的出现。“我们公司接到了来自那些公司的电话，他们说道‘嘿，你知道吗？你的这个视频到处传播，导致邮件服务器都瘫痪了’”他说道。

虽然他在街上走的时候并没有被人们认出来，但是他却经历了其他病毒视频明星所拥有的那种奇怪的名声。“我坐飞机去旅行的时候，和坐在我旁边的哥们聊天，我向他讲了我的这个视频，” 文尼·利恰尔迪说道，“当时他就像‘啊我看过那个’。后面的那个兄弟也是‘我也看过那个！’，空姐也会说‘啊对对对，我看过！’超级奇妙，居然有那么多人看过。”

“糟糕的一天”阴谋

如今，“糟糕的一天”这个视频似乎不可能传播开来。当时没有YouTube，没有无限大的邮件储存空间，没有诸如eBaum's World等视频网站，也没有一个能够轻易地大规模传播视频内容的地方。存放这样一个视频耗资巨大，下载视频也同样需要时间。在下载完之后，你还要用仅有的几个播放器之一来打开视频，像Real Player Plus或Windows Media Player等等。令人印象深刻的是，那个时候，几乎所有的内容都会像病毒一样广泛传播。

但是，“糟糕的一天”这个视频中的某些内容也确实让人们惊呆了。和大部分人一样，1998年，网页开发者班诺特·里戈（Benoit Rigaut）收到了朋友发给他的一封邮件，在这里，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个视频。这个视频附件比原版视频更为短小、画质更低。他当时花了好一会时间来下载这个视频——估计有20分钟。“这个视频里一定有一些不一样的东西，”他回忆道，“人们在使用电脑的时候，总会碰到一些令人抓狂的事情，这个视频中的主人公便是在宣泄这个感情。”

所以，在一个下雨的周末，里戈为这个视频制作了一个粉丝网站。这样一来，他就可以在不用挤爆朋友收件箱的情况下，分享一些大文件了。他曾经在欧洲核子研究组织工作，如今依然能够进入到该组织的网页主机中：“我将这个5M的文件放在了欧洲最大的网络节点中，没有任何流量限制。”

这个网站页面非常像以前的Geocities页面：黑色的背景、ASCII艺术、充满创意的GIF图片、访客计数。网页顶端上有一个“糟糕的一天集锦”的链接，还有一个这个视频的声音文件。在最上面，有一个供游客预览的GIF图片，毕竟访客是要花长时间来下载的。里戈写了一篇半讥讽地阴谋小说，指出了“糟糕的一天”这个视频中所存在的不连续性。他用红色圆圈在截图中圈住了没有插电的电脑以及那个男性的微笑。

“毫无疑问就是这样，”网站上说道，“微软和因特尔正在为人们提供宣泄的途径，因为他们担心革命之日的到来。在这一天，职工们坐在有缺陷的电脑前，难以露出笑容；在这一天，我们将站在一起，抓住制造出这个糟糕的硬件/软件的人。”

偶然的是，里戈的这个伪阴谋网站和当代的网络阴谋论者不谋而合。他用截图截出了一帧一帧的特写镜头，在上面用红圈进行标注，这是“揭秘图片”（Chart Brute）的第一个主流例子。在911之后，“揭秘图片”这种阴谋论民间艺术在网络上广为流传。但是，该网站的视觉效果仅仅是用盗版图片软件制作的结果。“如果这真是我发明的，或者是我让它流行起来的，那么我感到非常骄傲。这种图案在现在非常常见！” 里戈说道。

很快，每天有成千上万的人访问这个粉丝站。由于里戈的页面以及其他一些媒介，我们如今能够轻松地分享这个视频。这个视频最终引起了主流媒体的注意。所以，有一天，他收到了一封来自视频主人公的邮件：

日期：1998年6月10日，周三，08:25:59

发件人：文尼·利恰尔迪

收件人：benoit.rigaut@cern.ch

主题：糟糕的一天

感谢所有的网站。我会看看我最近是否能够想出一些其他内容来，我又要开始砸东西了。

“糟糕的一天”先生

文尼·利恰尔迪

他们互通了消息。在一定程度上，他们似乎意识到了这个视频的重要性。“八年之后，我们都在YouTube上看‘舞蹈进化史’,”Rigaut说道，“我觉得我现在肯定很遗憾当时没有发现这个商机。”

打砸

随着视频分享变得越来越容易，越来越常见，其他人也录制了各种版本的打砸视频。打砸视频逐渐成为了一个值得关注的主题。《上班一条虫》（Office Space）这部电影中也曾出现过打砸打印机的镜头。

在接下来的20年当中，“某个人在某个地点打砸了某个东西”成为制造热门网络内容的固定模式。这个主题不断向前发展。在2000年左右，被游戏搞到抓狂的视频非常流行，其中通常包括《魔兽世界》、《反恐精英》等游戏及大量的红牛饮料。

最近，YouTube的推荐观看算法显示，这个主题逐渐演变为更加愤世嫉俗的视频。Garret Claridge摧毁了成千上万个电子元件；在“疯爸”（Psycho Dad）系列视频中，一位据说精神上不稳定的父亲打砸了游戏设备——用割草机破坏并碾压，并将其扔进了木材削片机中。

在这个过程中，文尼·利恰尔迪的GIF图片一直在传播。这个视频仍然能够引起我们的共鸣，这反映了我们对于科技，特别是对于办公室的复杂情感。“我有点惊讶，这个视频仍然在传播，但是我觉得每个人都能将这个视频与自己相联系起来，” 文尼·利恰尔迪说道，“当电脑软件坏了，或者是出毛病的时候，人们就会开始抓狂。每个人都会在生命中的某个时间点上想那样去做。”

如今，赛博朋克地狱仍然没有任何改善，我们也无法逃离这里。面对这样的情况，我们只能拿起手中的键盘，将其砸碎。